不純粋非理性偽批判

決して純粋ではなく、理性も呼べない偽批判です。中国語しかないでごめんなさい。

五 少年

越是無閑心觀看的景色便越是動人,此刻藏半邊身姿於自己的陰影內的已西沈的初八的滿月即是極佳的例子。地上月影爲炫目的燈光吞沒,我只好帶著我不安的心逃遁入衛生間,一泡熱辣辣的尿傾瀉而出。我尋思緊張當是固體,溶解度應是會隨著溫度上升的。

但這只叫時間更加緊張了。七分半的限時恐已揮霍近半,我只好任影子繞著我高速拉伸,旋轉,合著耳裡的節奏,酷似甚麼魔法。終於它長長向前,指著我的目的地,伸手不見五指的體育館。旁邊操場暖燈下是成雙成對的情侶,我小心不走入黃光之下,似避開污濁的泥湴。減緩腳步,待音樂高潮冷卻,摘掉耳機掛在脖子後面。

他果然就似我預想的站在乒乓球台後,一頂漁夫帽,厚厚的長袖外套外逼不得已又套著校服,手一如既往插入衣袋,蜷著身子,殘餘無幾的光與屋簷交鋒所成的影子恰蓋掩住他的顏面,又微頷首,卻任那對我看不出顏色的雙眸放射出瘮人的鋒利目光。雖然看不清,黑墨已在黑暗中勾勒出他的冷笑了。

少年的名字是李霖。

我驟然曉得了他遭欺淩時分明已求饒卻不得止的緣由,因我的自尊暴露在那眼神之下,正如狼人暴露在滿月光之下一般。如一把激光刀,剝開皮肉,把神造人時疏忽而成就的不完美暴露出來。我不禁切齒握拳,怒火已中燒,仿著初中時別人對我做的那樣,舉拳半空中,提起下巴施壓。

我才發現他原來比我矮小,縮起腦袋,但帽子下眼神卻是片刻不離。我倒樂意聽他求饒,一聲弱氣的「別……」即可足以成為我出拳的理由。但他卻用冷冷的聲調開口道——雖然音色依然是怯懦狀,高得像要破音:「可以想見您平時是怎麼對待令慈的了。」眼神一閃躲,似注目煙花爆炸時不禁的眨眼。

但我只是一支啞炮,喉嚨深處模仿動物世界裡獅子的怒吼,空揮順勢狠狠踢上乒乓球台。喘粗氣,一字一頓地問:「你知道什麼?」

祂就如我底褲內側的圖案般秘密,但眼下這小子居然把那圖案不差分毫地繪在了紙上。真是噁心的比喻,暗示了我什麼——現在不能想那些,現在不是嘔吐的時候。

我尚與自己的心理鬥爭時,胸懷卻被一股溫柔擁住,其形也細,然火般熾熱。黑黑的長髮柔順而美麗,讓我一時懷疑眼睛收到了迷惑,竟覺得懷裡的這個男孩有幾分嬌柔。開始不敢直視了,只移目於被撞而落在地上的黑帽子。

刻意壓緩的深呼吸聲。心跳聲。他一對小手扣住我後背的微弱的力。我僵直不動,下巴脫離控制往下滑,雙手不知所措,只得也貼在他的背上。在腦中不斷在他與少女之間畫不等號。

他左右輕晃身體,側過頭貼臉在我胸膛,不震聲帶地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哦。」遠處的哨聲,是教學樓級長催人回教室。

「是都看見了嗎?」——我是想這麼說的,但聲門卻堰塞不得發。一部分的我拉扯著自己,大聲叫喊警告我莫墜入陷阱。我當然知道少年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喝得再醉也無法混淆這兩個人,但此時我卻感覺她的靈魂躲在眼下的嬌小軀殼內。

他抬頭與我對視,半邊臉被操場的燈光照成黃色,乾淨瘦長的臉上雙目已不是鋒利的劍尖,此時已化作一對寶石,水靈靈的仿佛寫著好奇。可是臉上的冷笑卻洩露了出來。「有那麼像麼?」

我把他推開,幾乎要扶著球臺才能站立。他彎腰撿起帽子帶上,駝著背退回到陰影中,眼神重又鋒利起來。「她也不怎麼像你媽啊。論胸又還是陳璽大。」

我撲上去抓住他的衣領,沖著他的臉吼道「與你何干」,想要把他扯到地上,他卻順勢下蹲,只叫我把衣服下一半,再進一步卻無力了,因他的抵抗也難以突破。我突然想起我與他也是一個量級的角色。只因為平日此人對我言聽計從、百般維諾,我便總覺得在他之上。

他也沒有反擊,只是眼裡銳氣減了,匆匆道:「她……她今晚在圍牆下等你。」

我終於鬆手了,他也踉蹌幾步撞到球臺。儘管此人就如我一般噁心,這句話我卻深信不疑,仿佛是她本人對我這樣說一樣。

「你們認識?」我耳朵一陣轟鳴。

一塊被小心疊起來的卡紙被他掏出張開,遞到我的手上。「她恐怕不知道你換座位了。」

上課鈴響了。我回身跑向宿舍。可是他呢,這節課又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