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純粋非理性偽批判

決して純粋ではなく、理性も呼べない偽批判です。中国語しかないでごめんなさい。

七 速度與摩擦/スピードと摩擦

      沿途的行道樹為迎接夏天都翦除了繁盛的枝葉,其間甚至夾著越來越多的禿木。小時候的動畫片裡常有這樣的鏡頭:主角鑽進了怪物的肚子,沿著食道一直向下。想到這兒,我握緊了太平的手。

      「神經病啊你。」她甩起了手,搶在我前面鑽進了樹影裡,掙開了我其實不足縛雞的力量。我莫名地害怕,想要叫她莫要這般大聲,夜晚卻化作了液體灌進了我的氣管。

      微微閃爍的路燈下是無數的蚊蟲。她輕輕跳起來在我頭上一揮手,便叫道「你頭上有一萬隻蚊子啦!」我回過神時她已在二十步外回身揮手,招呼我跟隨。我只得無奈地跑了起來,與她開朗的笑聲一同,我嘴角也上揚。面部的肌肉群先是小心試探,發覺四圍沒有指著我的鋒利目光,才全然放鬆下來。

      後來我回憶,有沒有對她喊出什麼話已是朦朧了,一旦身體運動起來,一切都在缺氧的大腦中模糊不清了,明暗交替,涼涼潮潮的風中我一面跑一面下沈,追逐她狂亂的影子。進入空調間纔發覺自己已是一身汗,能感到全身的脈搏在跳動,讓我一度不知心臟之所在。她就像沒有重量一般跳躍著辦妥了手續。

      待我重新發現呼吸不再困難時,已然躺在酒店的牀上,似乎是洗了澡,裹著浴衣。浴室裏嘩嘩啦啦,無規則的強弱變化和我的心跳全不相合,攪得我心煩意亂。房間並不小,但讓我頻頻想到納粹的毒氣室。我彷彿能在暖色的光中讀出綠色來,驚恐得張望,門緊閉,電腦屏幕黑著,窗戶爲簾子所遮,空調不知是哪個牌子運行得安靜無比。這些都很自然,我安慰自己——但仍舊不安,彷彿吊燈中將要吐出毒氣來。

      我陷在牀裏,感覺所有的力量與意志都被抽走了。把眼球往邊緣拉扯,纔在餘光看到了牀頭的矮桌,上面什麼也沒有。我一激靈,卻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害怕。這正是可怕之處,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到那個桌子上該有什麼。

      浴室同臥室所隔的牆似也切開了時間,房間沿着切面滑回了七年前:腿軟的我緊緊抱住矮護牆,幾乎要哭了,不知害怕的是死亡還是大人的懲戒,對握著欄杆曲腿用腳頂住矮牆向矮牆外面垂頭出去的她喊道:「我認輸了!我認輸了!」她卻面無懼色,笑着提起身體,儼然不知其下是百尺高樓,道:「那你要嫁給我。」我大概正是被那個賭約釘在牀上。

      水聲終於停了。我才發覺心跳起勁得就如恐怕將要終止一般。有些冷了,側過身子去探遙控器——毛玻璃透過她的倩影——發抖的手幾乎不能把住它。她的影子已在門口停住了。

      我感到我將無法站起來迎接她。在我默數到37時,她扶着門出來了,輕盈的步伐若貓,細聞卻有木地板不捨未乾的裸足之聲。我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她當時臉上的表情,她究竟是冷漠地凝視着自己的命運,還是爲少女的羞赧而暫時忘卻了他者呢?當我下意識將舌頭探入她的口腔時,只覺自己與她背後都牽着細細的銀線。冰冷的我的身體與熾熱的她的身體相擁,陰莖稍猶豫,挺立投入她右手心的懷抱中。

      不安突然落地了:我驟然明白,我們現在或許正爲成千上萬對眼睛注視着。但那些觀衆太過於匆忙,他們以爲,只要假裝在望着我,我就會繼續我的表演了。而只要表演還在繼續,他們就永遠不必要從漂亮的夢中醒來。

      輕輕掙開,我驚愕地望着她的——見鬼,記憶中她的臉是一片空白——我想要從她的眼神中讀出她的心聲,就像平時那般。難道她不知道我們已被放在了舞臺的正中央嗎?非可見光成的聚光燈打在她赤裸而稚嫩的背上,操縱我們命運的銀線隱隱若現。

      也許她知道的。溼漉漉而散亂的劉海下,長長的睫毛帶着微水珠,太平眼角微潤,雙脣半張。這是我後來的想象。她想要向我傳達什麼,可我們肌膚相貼,她已不準備藉助語言了。她跪坐下來,除去了我的褲子,陰莖爲一股溼暖裹住,她的唾液恍如母親的羊水般溫柔。

      可是我沒有懂。我呆呆望着她頭髮頂上的紋路,興許正在預想自己未來將如何回憶這個時光。她當時是在求助嗎,她舌頭的運動或者手指的挑逗是在傳達她的絕望或者痛苦嗎?我注視着自己的背脊,倘若自己能夠讀到她的信號,我又怎能泰然地、以深深陷入牀單的姿態——她在點頭之餘,向上用餘光掃描,終於與我在同一個時空對視了。我的陰莖捕到了她的微笑。嘈嘈的耳鳴驟然被肅清了,封閉的空間徒餘兩人的呼吸和她賣力的舔舐和吮吸聲。

      啊,射精了。我尚無法辨別究竟是此時還是彼時自己在噁心作嘔,胃酸爬上喉嚨的信號卻爲她的口堵住了,我倆的舌頭在腥臭的精液中攪動。

      我明白了。節能燈的光譜不似白熾燈有那麼多紫外線,她真真切切的沐浴在可見光中,影子輕輕地埋在我的懷裏。她的信號根本不預計發給未來的,亦即是如今的我,因爲此時已全然無濟於事。當時的我真真切切地聞著她的鼻息,肌膚相貼感受著她的體溫——她當時的確活着,熾熱地活着。

      我順着她溼潤的腰向下探索,嫩滑的肌膚止於一道粗糙的疤痕。她捉住了我的微顫,輕我入牀,跪坐在我身上,伸展開腹部那豔麗的畫卷:一座暗血色的鯨魚鋪陳其上,胸鰭舒展似在翱翔。

      「藍鯨?」我尚未脫口便已感到兩種色彩的齟齬了。

      「醜吧?」她以不穩的嘎裂假聲——我從未聽過的發聲態——回答。這分明是我見過最美的畫作,每一刀都恰到好處;隨呼吸浮動的模樣就如水波一般。

      「自由的感覺。」

      我伸手要去觸摸——卻被她打掉。「可還是要水托着。」

      我期待着她的淚眼,可往上卻又見到了她興奮的神情。她直勾勾盯着我的下體,左手撐在身後,右手向着我扒開了陰脣。

      「你想回來的吧?」惡作劇一般的語調。

      我當然想對「回來」而非「進來」表示抗議,可我的陰莖已然回覆了。

      雖被緊緊夾住,她溼潤的陰道還是接納了我,她輕輕呻吟。「抱歉,我平時受不了……」她撩了撩披散的長髮,露出一絲疲態。我當時不明白這個道歉的意思,幸虧沒有。

      我們終於十指相合,可她卻向前一軟,幾乎趴在我身上。她的身體熱得就快燒起來了。「對不起……,我的身體……好沈……。」她滴在我肩膀的淚卻是涼的。我扶着她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她輕咬嘴脣,用手臂遮住眼睛,可還是看見了我的張口欲語,用我都不知道到底在物理上是否存在的聲音輕輕懇求。

      她在求我繼續。

      我們身體的戰慄在此刻終於共振了。恍惚間我摸了摸自己的肚臍,將中指埋進淺窪中:那一刻我卻感到我們在用臍帶溝通。

      縱使見到她掩着的雙眸中流出的兩股清泉,我也沒有停下我的腰。我用呼吸帶動的呻吟和她那有些誇張的叫喚。「濤!濤!」在我的加速中太平這樣喊。那是一個男人的名字,但因爲我已經淡忘了太平的姓,連帶着這個人的姓我也一併遺忘了。只記得她的叫喚聲嘶力竭,恍如在分娩寤生的嬰兒。

      速度與摩擦中我將要抽出來,她卻猛地抱住我,爪子狠狠地抓破我背上的皮膚,號哭着說:「不要,在裏面……求求你了……射在裏面——」

      我把她的嘴堵住,一泄而出,她熾熱的身體彷彿一瞬變涼了下來。我癱軟下來,卻還緊緊抱住她,只顧着喘氣,想要分些溫暖給她。她平靜的呼吸與輕緩的心跳卻餘裕得不像曾經高潮過。她冷冰冰地道:「我終於完整了。」

      我慌亂不已,卻仍然固執地緊緊抱住,唯恐她從我懷中逃脫。